孔子应该是有长期留在齐国从政的打算,但齐国突然来这么一手,孔子极为愤怒,对齐景公和晏婴破口大骂,而不是后人臆想中的逆来顺受,那并不是孔子真实的性格。《墨子·非儒篇》记载,孔子对齐景公、晏婴无礼行为的反应是“恚怒”,当场拂袖而去,回到鲁国。
关于孔子受辱于齐,《墨子》的记载最为详尽,但后世儒家普遍不相信《墨子》的记载,认为这是墨家对孔子的栽赃抹黑,不足采信。但司马迁并不是墨家,他是儒家,而他在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中也记载了孔子受辱于齐的事情,只不过没有《墨子》那么详细,说明这件事情大致上还是可信的。
孔子失去了一次在齐国伸展政治抱负的机会,但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,孔子在政治上暂时受挫,却有利于孔子在另一个层面上成为圣人,就是孔子最喜欢、也最擅长的教育事业。
自鲁昭公被驱逐入齐之后,鲁国政坛混乱不堪,鸡毛乱飞,这根本不是一个合适的执政土壤。公元前510年,鲁昭公客死于齐地乾侯,鲁人立昭公的弟弟姬宋为国君,就是鲁定公。
鲁国的政治形势是君弱臣强,甚至可以说是主弱仆强。因为此时号称鲁国政坛第一人的,不仅不是鲁定公,居然也不是季孙氏,而是原季孙氏的家臣阳货(《史记》记为“阳虎”,也有一说是名虎,字货)。阳货趁季平子去世,幼主弱小的时候,阴谋篡夺了季氏权力,从而控制鲁国朝政。
以孔子的智商,他绝对不会选择这个时候重回政坛,高层正在为了权力进行血腥杀戮,孔子犯不着出头给人当替死鬼。阳货为了给自己的专权蒙上一层文化的面纱,就像袁世凯想拉章太炎入伙一样,三番五次想拉孔子入伙,但都被孔子谢绝了,不过孔子却收下了阳货送给他的一头蒸猪。
《论语·阳货篇》对孔子与阳货的这段纠缠有详细记载,孔子收下蒸猪后,既不想给外人留下他已经和阳货结盟的印象,又不想见到阳货,便趁阳货外出时去他家致谢。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阳货,二人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对话。
阳货还是对孔子拒绝出山为他效力不死心,想再劝孔子入伙,但阳货比较了解孔子的性格,这个浑身炸刺的老头子顺毛捋不行,只能用激将法。阳货问了孔子两个问题,一是“身怀大才而坐看国家迷乱,可谓仁乎?”孔子说不仁;二是“夫子久有横平天下之志,却屡次放弃出仕的机会,可谓智乎?”孔子说不智。
看到孔子频频点头,阳货真以为孔子动了心,劝孔子迷途知返:“日月逝矣,岁不我与,夫子跟着我走吧。”结果被孔子当头一棒砸了回去,孔子挥一挥衣袖,曰:“走你!你说的都正确,但我已经下决心致仕了,你另找高人吧。”
孔子拒绝阳货,理由很充分,但为什么之前要收下阳货送来的蒸猪?孔子不是不知道,一旦阳货被打倒,如果孔子在官场上的敌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,孔子跳进黄海也洗不清了。
孔子收下阳货送来的蒸猪,历来有许多解释,有一种比较靠谱的解释是,孔子还不想断绝与阳货的关系,至少不想彻底得罪手握生杀大权的阳货。孔子在鲁国讲学,就必须和权臣打好交道,否则阳货天天派马仔来学堂捣乱,孔子什么事都别想干了。
其实孔子并非趋炎附势之徒,他的品行非常高尚,只是人活在世上,不能为了清高而清高,总是要面对现实的。即使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学者,有时为了生存向强权低下头,也不会影响他在世人中的良好形象。
孔子是教育家、思想家,但往往被后人忽略的是,孔子也是一位非常有远见的政治家,至少孔子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政治选择。在拒绝出山为阳货效力这件事上,孔子并没有做错,孔子的考虑主要有两点:
一、阳货本是季氏家臣,却废主自立,与孔子的政治理念严重冲突。如果孔子贪一时之小利上了阳货的贼船,这将是孔子一生中难以洗清的污点。
二、阳货得位不正,在官场上得罪人太多,难说阳货的专权能撑到什么时候。孔子如果和阳货绑在一起,阳货要是倒了,孔子还能在鲁国混下去吗?
阳货独吞整个蛋糕,官场中人没有不恨他的。更让大多数人愤怒的是,阳货不仅独吞蛋糕,甚至还要对威胁阳货地位的人斩尽杀绝,这就触犯了大多数人的底线。